英国中医连锁公司在2005年前后经过爆炸性的扩张浪潮之后，业内当时规模最大的“英国中医药业十大公司”中，一些悄悄低调地进行收缩“自裁”，而另一些则继续推行扩张。近半年多经过接二连三的倒闭破产潮，原来的“英国中医药业十大公司”竟已所剩无几。伴随着业内大面积工签员工的工作和留英机会受到威胁，一种“英国中医药业要完蛋”的悲观情绪，在从业者中迅速漫延。

  然而，继续守在中医药业内的业主和从业者，则对此论不以为然。业内即便是最悲观的人士，就算质疑整个中医的发展“误入歧途，前景堪忧”，也不认为历史和中国一样长的中医会消亡。而英国中医药界内，对目前形势最大胆清晰的定论，也还只是：英国的“购物城中医”（开在英国各地Shopping Centre内的中医诊所连锁店）难以为继了。

  Herbmedic和Dr China“稳健善后”

  上月25日同时宣布“破产”的中华医药集团下属中医连锁公司Herbmedic，以及刚刚与中华医药集团分家的Dr China，同属英国中医药联盟FTCM的成员。FTCM主席马伯英向本报记者透露，上周FTCM召开聚会，两家宣布破产的公司向与会同行通报了有关情况。

  Herbmedic业主陈晓轩表示，公司破产善后工作稳健推进：对员工，尽量保护持工作签证者，为他们办理转入新公司的有关手续，无法续用的，则在政府有关补贴基础上，再由公司出资一部分，给予一定补偿，使他们在找到新工作之前不至于陷入困境；基于与中药批发商之间的交易惯例，Herbmedic破产时只留下了共约20万英镑的未付货款，MERBMEDIC方面允诺在短期内予以清付；对原来在已关门的诊所中就诊的病人，则张贴告示通知他们转到其它仍在营业的诊所继续治疗。Dr China方面的与会代表也向同行表示，他们也在做类似的善后处理。

  与“天田孙”破产时有高达上百万英镑债务不同， Herbmedic的破产接管方对其申请破产“感到不可理解”，因为公司的债务和经营状况“远未达到必须破产的境地”。FTCM主席马伯英表示，其实这次破产行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破解终结租金高昂的长期租约。正因为如此，两家公司都选在3月25日这个偿付新季度租金的日子，不约而同宣布破产。

  目前，Herbmedic归入破产的诊所共有39家，主要都是些“店租开支大户”，但仍留下了51家诊所转入新公司继续经营。陈晓轩表示，破产是资产重组行动的一部分。本来，相关重组行动是打算“慢慢进行”的，但经济危机的爆发，把重组逼成了“急性病”爆发出来。他透露，如果单从资产重组的效果看，最理想的状态是再把20家诊所归入破产行列，使之总共达到59家，但考虑到员工安置的需要，放弃了这20家诊所的关门计划。

  另据消息得知，Herbmedic在这次破产中，约有150人失业，但仍留下了总共约200名员工。从员工数量和诊所数量上看，陈晓轩旗下的中医诊所业，仍然是英国中医药业规模最大的。

  康泰开新店  誓言坚持“以医为主”的经营方针

  与“主动破产进行资产重组”的表述不谋而合的是，另一家大型中医诊所连锁公司康泰，则“逆势扩张”，本周在伦敦唐人街旁的莎士比亚大道开设了他们在这一区域的第八家诊所。至此，康泰公司差不多对伦敦唐人街完成了“合围”的布局，不管是在伦敦唐人街的中心，还是在外围的各条街道，几乎都有康泰的诊所，有些相互间的距离甚至只有20米左右。康泰公司业主任广峰表示，康泰公司没有破产的危机，更没有类似的重组计划。他进而表示，英国中医药业经过这段时间的动荡，下降趋势已经“触底”，“不可能再坏到哪儿去了”。

  任广峰说，康泰公司在数年前就开始有计划地慢慢进行收缩。公司最高峰时期，诊所数量总共有40家。目前在英伦三岛和爱尔兰，康泰保持了29家店，且“大部分经营良好”。其中，康泰在伦敦就有12家诊所，而围绕在伦敦唐人街周围的就占了8家。

  任广峰认为，英国中医药业目前面临的破产和重组困境，除了经济大环境不好之外，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许多中医诊所“被当成商店来经营”。而康泰公司诊所可以在这种形势下保持稳定甚至还开新店，主要就是他们坚持了“以医为主，注重疗效”的经营方针。这一公司传统，得益于康泰以前的业主之一孙红，因为她本人就是一个中医师，在经营中一向注重让中医师而非前台医助控制诊所的经营服务方向。

  任广峰表示，康泰目前共雇用了约60名中医师，其中10人在国内为教授级别，其余也都在国内主治医师这一中级技术职称的水平以上。他也对自己公司的良好劳资关系十分自豪，说在康泰供职的中医师，时间最长的达13年，而且大部分康泰的中医师获得英国居留之后，都继续在康泰工作。任广峰坦言，康泰的工资不算高，但中医师在康泰工作，其专业地位受到了尊重和保护，“有归属感”。

  “购物城中医”难以为继

  据了解，“购物城中医”的店租约占总成本的1/3强，有的甚至达到40%，而业内流传的最夸张的例子是年租超过20万英镑的诊所店面。另外，“购物城中医”员工工资只占成本的约1/3，剩下的1/3则用在药物、保险和水电等方面。业内人士表示，在“购物城中医”出现之前，中医诊所的店租往往只有总成本的1/5。

  “购物城中医”的这种高租金经营模式，是被英国中医药界内外抨击的重点，甚至一部分连锁诊所公司业主，对此也有很大怨言。依照反对“购物城中医”模式的中医药界人士的看法，这种高租金导致的结果，就是为了应付租金压力，诊所只求经营业绩，以药物销售为主，并逐渐演变成了前台医助变成“经理” 把持诊所，而看病的中医师被放在从属地位的现象，最终这些诊所的诊疗效果下降，不择手段”说服“病人的风气横行，给主流社会攻击中医药业提供了大量的弹药，因而“购物城中医”也就成了整个英国中医药业的“罪人”。

  英国中医药学会ATCM会长沈惠军对本报记者表示，尽管中国连锁诊所大公司近来出现倒闭破产浪潮，但ATCM以个体开业中医师为主的会员中，出了常年都存在的老店关门新店开张的情况之外，并未随中医大公司一起出现大面积的倒闭破产浪潮。据此，沈惠军认为目前的困境不是英国中医药业的困境，而只是表明，开设在Shopping Centre内店租高昂的“购物城中医”难以为继了。

  沈惠军不认为中医大公司的倒闭破产，显示英国中医药业面临消亡的危机。他说，一般的看法是，英国中医药业诊所共有约3000家左右，但其实大公司旗下的中医诊所，至多也只有500家左右，只占其中1/6而已。

  “购物城中医”对海外中医影响力有贡献

  虽然如此，但“购物城中医”高峰时期的高额营业额和利润，却让业界趋之若鹜，争相进驻各地购物城开设诊所，甚至为此向店铺业主竞相抬价，导致了中医诊所店面租金上升到了与现实脱节的高度。这种现象在2005年左右，达到了高潮。

  业内人士认为，“购物城中医”的始作俑者是“天田吴”的吴兴旺。当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吴兴旺在曼城一购物中心以低价获得一间店面，用于开设中医诊所，不想竞一炮而红，业绩显著。消息在业内传开之后，形成了英国中医诊所公司竞相进驻购物城的潮流。在这个业界共同捧热的经营潮流中，被认为表现“最积极”的，则是“天田孙”的孙健，以高速开店著名，留下“每周一店”的“佳话”。业内人士透露，孙健有时连自己要开的诊所具体位置都还没有弄清楚，就决定上马了。

  不过，即便是在“购物城中医”的店租厮杀中与吴兴旺交过手的中医诊所公司业主，也不认为“购物城中医”竞争的白热化，和后来江河日下的惨况，应该怪罪吴兴旺一人。中医药业界内在“购物城中医”上的从众心理和后来的恶性竞争，责任应该由业界全体共同承担。

  与英国中医药学会ATCM会长沈惠军的看法不同，通常被指责为“中医公司老板代言人”的英国中医药联盟FTCM主席马伯英，则认为“购物城中医”和大型诊所连锁公司，实际上为海外中医摆脱小规模经营的“小农地位”，扩大海外中医在当地社会的影响力，做出了很大的贡献。马伯英说，此次破产的公司中，很多“购物城中医”诊所都被保留下来，相反是地处偏僻的诊所关了门。他并进而认为，“购物城中医”并未死亡。在目前的条件下，“购物城中医”仍然是英国中医扩大自己影响力，上档次上规模的一条好路之一。

  中医公司业主不必为破产羞愧

  对英国中医药业看法最悲观的，是英国中医师协会会长高铎。早在数年前，也曾经大局进驻购物城的高铎，就已经与最先进驻购物城的吴兴旺一起，不约而同悄悄展开了收缩行动。目前，原来声名显赫的“英国中医药业十大公司之一”Herb King业主高铎，名下已经没有诊所，而是转而将资金和精力放在了中药开发上。

  高铎认为，英国中医的衰退，和中国国内中医的衰败有一个共同的原因，就是中医师质量的退步。他认为，中国60年来的中医教育是失败的，导致传统中医的精华几近“失传”，而中西医结合教学下教育出来的中医师则是“四不像”，诊疗水平大打折扣。高铎虽然对中医大公司业主们当初不理会他建议收缩感到遗憾，但却不认为中医大公司业主要为现在的破产感到羞愧：中医公司的老板们做到现在这种水平，已经够能耐的了，有这样素质的中医师队伍，还要希望英国中医能怎样？

  不过，高铎并不认为中医本身会消亡，关键要提高疗效，并推出有说服力的新药。他打算要成为英国中医药业界内，向英国药管局申请中医新药执照的第一人。高铎表示，现在是应该是英国中医的沈潜期，要做的就是积蓄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中医立法”将带来新希望

  虽然对英国中医药业目前的境况到底谁应负责看法不同，但说起英国中医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界内各方面的看法则有一些相同之处。

  康泰公司业主任广峰表示，他期待2011年4月的到来，因为到那时相关欧盟法律在英国实施的最后期限已到，英国必然要推出涉及中医师法律地位的有关法律，英国的中医师也就获得了法律地位，受到保护的同时，也帮助业界清理门户，打击业内的不良经营者，以及那些打着中医旗号挂羊头卖狗肉之徒。任广峰因此乐观地认为，未来英国的中医将会有更好的发展。

  英国中医药学会ATCM会长沈惠军也有相同的期待。他认为，一旦中医师的法律地位确定，未来在英国开设各科中医联合的大型中医诊所甚至中医院，就具备基本的条件。甚至还有业者考虑，开设包括中医在内的各种不同替代辅助医学的联合诊所或医院。如果中医师获得英国NHS系统的承认，未来中医师还可进入这个蕴藏很大机会的市场，具备和英国主流社会西医GP类似的行医条件。只不过，目前英国有关中医师地位的立法陷入停滞状态，未来有没有这种希望，现在看来很令人担忧。

  虽然沈惠军向来对中医大公司的经营方式不以为然，但英国中医药联盟主席马伯英表示，其实中华医药集团的陈晓轩，早就有在英国开设中医院的想法，无奈有关立法尚未完成，目前并不具备开设中医院的条件。对有关中医的立法陷入停滞，马伯英也表示了担忧。

  看来看去，英国中医药业的兴旺和沈沦，都和有关的立法有关联：无法可依的时候，行业无规范，有暴利的可能性，也有混乱和因之而来的巨大代价。在目前的境况下，中医药界无论业主还是从业者，似乎都在盼望有关立法的最后结果，以便在一个新的基础上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