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上周五(1月15日)公布的财报披露，JP摩根的全年净收入从上一年度的56亿美元翻倍至117亿美元，因此，其24654位投资银行家将分享93亿美元(57亿英镑)的奖励，其中约5000人在伦敦工作——这意味着，伦敦员工约19亿美元的奖金池，一半钱将归英国国库。

稍早时候，这家公司据信曾私下警告英国当局，正考虑取消在金丝雀码头建设预算15亿英镑的欧洲总部，以此表示对英国开征银行暴利税的不满。

英国政府在奖金的问题上显得很有先见之明——尽管这么做会遭到金融城一片抗议。随着本周起花旗银行、美国银行、摩根士丹利、富国银行和高盛相继发布去年四季度财报，赚得盆满钵满的银行恐将无法回避民众对其发放巨额奖金的愤怒质疑，届时政府如果无所作为，必将被本国选民所迁怒。

英国财政大臣达林在一个月前宣布这项一次性征税措施时曾估计，50%的征税将为国库带来5.5亿英镑的额外收入；而现在的最新估计是，政府这次通过征收奖金税可能收获20亿-30亿英镑，因为银行在一番激动的抗议之后，普遍选择奖金照发税款照缴，而非达林所期望的削减奖金或重新考虑发放办法。

伦敦国际金融服务局(International Financial Services London，IFSL)总裁斯蒂芬·莱特(Sir Stephen Wright)接受本报采访时表示，政府宣布推出这个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改变银行的行为而不是为了创收，是想用这个税来阻止银行发放奖金，避免激励那些引发金融危机的银行的短期冒险行为；而所有对金融危机的回应都应该是国际性的合作行动，这是各国在G20峰会上做出过的承诺。

截至目前，只有美国总统奥巴马在14日表示，将要求华尔街支付银行税以弥补1170亿美元的政府纾困基金亏损，但具体细节要待下月公布2011财政年度预算时提出。

英国首相布朗也呼吁称，应该对英国银行实行类似收费。而在野的保守党已在拟定类似政策以期取代奖金税。

截至目前，英国率先提出的针对银行家的奖金税方案收效甚好——这是从执政工党与在野保守党之间民调支持率差距缩小的角度来看的，这可能说明该项政策很得民心；不过，如果从限制银行发奖金的实际效果看，政策制定者恐怕难免要尴尬了。

银行交税保人才

这个一次性征收的奖金税，不光挡不住那些赚了大钱的银行的发奖金冲动，甚至那些亏了大钱的银行也想照发不误。

市场预计，美国38家大银行和证券公司支付的2009年度业绩拨款预计共达1450亿，这甚至超过了金融危机前的2007年度的水平。并非所有这些钱都属于奖金，但显然，奖金已经回来了。

问题在于，这个一次性征收的奖金税，不光挡不住那些赚了大钱的银行的发奖金冲动，甚至那些亏了大钱的银行也想照发不误。

在英国下议院上周举行的一场听证会中，苏格兰皇家银行(RBS)首席执行官史蒂芬·赫斯特(Stephen Hester)向财政委员会的议员们真诚地说，他不想支付任何一便士超过“需要”的奖金。可是，对于这个“需要”的底线究竟是多少，他面对质疑却不愿回应。

2008年10月入主RBS的史蒂芬·赫斯特本人薪酬金额可能高达960万英镑——不止是被迫拥有这家银行84%股份的英国纳税人会觉得无法接受，赫斯特本人在英国下议院也诚实地说，连他的父母都觉得这报酬给得太高了。

赫斯特没有在听证会上回应有关该银行15亿英镑奖金预算的传言，仅表示，奖金将在2月中下旬确定，考虑因素有两个方面：一是银行家及其团队的财务表现，二是其它银行决定支付的水准，也即市场价格。

赫斯特承诺，他将“不会支付高于市场价格的奖金”，并称他希望一年扭亏，三至五年内将银行重归私有制。不过，有在场的银行家私下向记者表示，高度国有化的RBS在薪酬上被迫所做的安排(如根据政府规定，RBS所有超过3.9万英镑的奖金只能以股票而非现金支付)已经导致其难以吸引顶尖人才，这种局面下要实现迅速翻身的目标谈何容易。

英国是率先对银行奖金发难的国家。英国政府于2009年12月9日宣布，对自当日至2010年4月5日期间发放的每笔超过2.5万英镑的奖金征税50%；此外还将从今年4月开始对那些收入超过15万英镑的人个人所得税征收额度从40%提高到50%。

一直有强大的声音批评说，正是因为银行传统薪酬机制中慷慨的奖金文化鼓励了过度冒险、追逐短期利益的行为，引发这场金融危机。

通过巨额纳税人纾困资金才得以避免崩盘的金融业如此迅速翻盘，利用套利交易等手段大赚快钱，同时恢复高奖金文化，使各国民间舆论对此尤为愤怒。

人们希望知道：由央行减息和刺激政策给银行带来的收益，如何确定其中的多少应当作为雇员奖励、多少资金应该保留给股东或者回馈给纳税人？

但这位RBS掌门并没有谈及这一棘手话题。RBS的股价至今还未恢复到让英国纳税人不赔钱的水平。

自从英国的奖金税方案公布后，银行大都选择避免公开回应，并推托具体奖金方案未确定。但从内部传出的消息显示，还没有哪家银行因为这项新税的推出而决定削减对员工本年度的实际奖励规模。

“就目前情况看，各大银行都打算交这个奖金税来留住人才。”一位基金经理私下向本报记者表示。他受所在金融机构限制，不能透露身份谈论奖金问题。

高盛正考虑全额支付其5100名英国职员共约12.4亿英镑的奖金，这可能意味着其将增加奖金池的规模，以弥补因为50%奖金税给英国职员带来的损失，也可能最终选择通过削减奖金在总收入中所占比例的方式支付。仅高盛一家预计带给英国国库的奖金税就超过了英国财政部此前估计的该项税收总和。

英国莱斯银行早在上个月就确定奖金全额发放，相当于将把1亿英镑税款上缴国库。

金融城地位不保？

目前的事实恐怕是：没有什么投资银行愿意放弃伦敦。因为这些投行的“衣食父母”都在伦敦，他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因为开征奖金税，高盛、JP摩根等银行传出将“考虑撤离”的消息。虽然这些消息都“未经证实”，很多相关人士和一些英国媒体已经在大肆宣扬“伦敦金融城环境变差，作为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不保”等等言论。

比如，保守党派的伦敦市长鲍瑞斯(Boris Johnson)最近不断跳出来警告说，如果工党政府坚持50%的奖金税和个人所得税，金融城可能遭受严重人才流失。他声称，在与一些全球银行机构的银行家座谈后，担心会有多达9000名银行家弃伦敦而去。

伦敦金融城政策与资源委员会主席傅思途(StuartFraser)此前也向记者表达了他的最大忧虑：金融城里那些高薪部门将可能转移往其它拥有更适合监管制度的金融中心，而恰恰是这些高薪部门吸引着顶尖人才并产生最高的税收收入。他警告，英国政府在奖金问题上操之过急，将后悔莫及。

但IFSL总裁斯蒂芬·莱特并不认可金融城的地位会因此削弱，他强调英国推出奖金税的目的就是对这一国际性的问题做出回应。“英国政府已经一遍遍重申，所有对金融危机的回应都应该是国际性的合作行动，在G20峰会上各国承诺将对金融部门的薪酬制度竞争机制进行国际性的联手监管，这个税很清楚就是这个目的。”他说。

现实是，英国的做法至今仍孤掌难鸣，令伦敦金融城担心其它金融中心将因此得利。比如，最早倡导对奖金文化开刀的法国和德国迄今都在作壁上观，只倡导不行动，这难免让伦敦金融城陷入“国际竞争力被人为削弱”的焦虑。

英国的最高个人所得税是从1988年调低到40%的，目前在伦敦的竞争者纽约、法兰克福和日内瓦三地，最高个人所得税税率分别是35%、45%和44%。

出于对奖金税和收入税的本能抵制，近期有大量传言说包括高盛在内的一些金融机构已经在考虑撤出伦敦的可能性，或者停止对伦敦增加投入。不过，目前的事实恐怕是：没有什么投资银行愿意放弃伦敦。

前述基金经理就向记者分析说，投资银行最大的客户是拥有大量资产的保险公司、养老金和资产管理公司，虽然瑞士和美国有很多对冲基金，但全球超过一半的对冲基金是在伦敦；另外，各大保险公司都在伦敦有资产管理公司，欧洲较大的养老金交易部门也有很多在伦敦。投资银行显然需要面对面地和这些可以提供大额佣金的买方直接交流，这样才能更好地沟通。而这次奖金税并不包括这些拥巨额资产的银行客户，所以银行的客户基本上没有任何影响。

英国推出的一次性奖金税主要针对零售和投资银行，资产管理公司、保险公司和证券经纪公司均不受影响。

“只要这些投行的‘衣食父母’都在伦敦，加上伦敦的时区优势以及长期积累的基础配套设施等优势，投资银行还是难以放弃伦敦的。”这位基金经理说。

也许正是基于这种底气，有望在5月大选中夺胜的英国保守党影子财政大臣George Osborne发表声明，支持工党政府对银行发放现金奖金的限制，而且不排除延长这一税种。

而英国财政部也说，奖金税之举正是为了“确保英国的金融服务业继续领先”。